日志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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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邦彦先生(1915—2004)是一位国学功底深厚的学人。他虽精通国学,工于诗词,但不求声名,所立文字并不多见。先生仙逝之后,友人广为搜罗,才有此文存面世。虽薄薄一册,但字字珠玑,既见先生于文字、训诂和音韵之学的深厚造诣,又见信手拈来、妙笔成趣的艺术匠心。 ——摘自《胡邦彦文存》简介 今天阅读伯父1983年10月18日写给父亲的书信,通篇谈诗,竟达五页之多。伯父说:“写了半天,近二千字,请你务必用心细看,可以豁然贯通。”现节选两段与诗友分享。文后的注释是我添加的。 国学大师胡邦彦论诗
腹中无物,仍可作出好诗。近代有八指头陀是文盲和尚,是名诗人。南通庙里有他的塑像。唐朝差僧禅宗六祖(第六代祖师爷)名慧能,大概是半文盲,开顿悟之法门。诗三百篇,多有无知男女之作,所以读书少不是理由。问题在想得深,要说人家没说过,或者说得不够的话,然是好诗了。文学表达思想感情,是根本,不在辞藻。读书多,为的长见识,借鉴。辞藻多可以装点,也有便利处。 少爱雕虫供指目,老贫炳烛待撑肠。 百年自笑冠缨绝,一寸谁疑袜线长。 我诗艰深,过于古人,岂非奇谈!试看老杜名篇秋兴八首,如不看注解,你能懂几句?何能如此说法?“少爱雕虫供指目”,是说我从小爱读古书,咬文嚼字。人骂四旧,过时,无处用我,指着骂,白眼看。供指目即任人笑骂之意。“老贫炳烛待撑肠”,是句玩笑牢骚话。刘向《说苑》:“少而好学,如日出之阳;长而好学,如日中之光;老而好学,如炳烛之明(音芒)。”我到老还要读书,难道想把书撑满肚子吗?苏东坡诗“不愿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,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。”再一层意思,人骂我旧,不合时,我偏要读古书,是婉转的负气语,解嘲时复诵迷阳,也是给自己开玩笑。庄子,“迷阳迷阳,无伤吾行。”原意是任独,即任己之性,晦迹韬光,即隐退之意。我并不要隐,只因无人用我,所以以庄子语解嘲,好像我任独隐退,其实不隐也没人理我的。奕弃就是累世,蝉嫣就是蝉联连属不绝,芹藻是古学宫泮水水草,用为祭品,全句意为几代相承是秀才读书人而已。 百年乃人生大限,犹曰一生。史记·滑稽列传:“淳于髡(髡读音kūn)仰天大笑,冠缨索绝”。索,尽也。大笑颈摇动,把冠上的缨都抖掉了。“百年自笑冠缨绝”,犹曰我这一生可笑之极。冠缨绝,为对仗而已。五代前蜀韩昭,喜游艺,无能,人讥之云,“韩八座如拆袜线,无有寸长”,此寸长谓短,与“寸有所长”异义。“一寸谁疑袜线长”,谓我自有才能,谁愿意以咬文嚼字之寸长自负呢?
注释: 1.八指头陀:近代寄禅法师,名敬安,俗名黄读山,曾任中华佛教会第一任会长,是清末著名的诗僧,别号“八指头陀”。一八七七年敬安廿七岁时,在宁波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燃二指,并剜臂肉灯供佛,自此号“八指头陀”。 2.禅宗六祖:惠能(638—713),俗姓卢氏,唐代岭南新州(今广东新兴县)人。佛教禅宗祖师,得黄梅五祖弘忍传授衣钵,继承东山法门,为禅宗第六祖,世称禅宗六祖。唐中宗追溢大鉴禅师。著有六祖《坛经》流传于世。是中国历史上有重大影响的佛教高僧之一。惠能禅师的真身,供奉于广东韶关南华寺的灵照塔中。 3.刘向:(约前77-前6)西汉经学家、目录学家、文学家。本名更生,字子政,沛(今江苏沛县)人。汉初楚元王(刘交)四世孙。治《春秋谷梁传》。曾任谏大夫、宗正等。成帝时,任光禄大夫,终中垒校尉。曾校阅皇家藏书,撰成《别录》,为我国最早的目录学著作。著有《新序》、《说苑》、《列女传》等。 4.撑肠拄腹:宋·苏轼《试院煎茶》诗:“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,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。” 5.蝉嫣:连续不断。《汉书·扬雄传上》:“有周氏之蝉嫣兮,或鼻祖於汾隅。” 6.芹藻:比喻贡士或才学之士。语本《诗·鲁颂·泮水》:“思乐泮水,薄采其芹……思乐泮水,薄采其藻。” 南朝 梁 江淹 《奏记诣南徐州新安王》:“淹幼乏乡曲之誉,长匮芹藻之德。”宋 苏辙《燕贡士》诗:“泮水生芹藻,干旄在俊城。”参见“芹宫”。 7.冠缨索绝:《史记·滑稽列传记》:“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求兵,赍金百斤,车马十驷。淳于髡仰天大笑,冠缨索绝。” 8.韩昭:前蜀宠臣(?——925),字德华,长安人。为蜀后主王衍狎客,累官礼部尚书、文思殿大学士。唐兵入蜀,王宗弼杀之。
2002年夏我和伯父在上海朱家角
最后修改于 2012-12-02 12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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